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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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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湖夫人將信將疑地看了秦崢一眼,兀自去幫小娃換尿布。

剛出月子的小孩,拉得黃色稀屎味道極其難聞,多湖夫人好不容易幫小娃換了尿布,正打算將手中那個尿布扔掉,可是懷中娃兒卻哇哇大哭起來,踢著腿兒撲閃著小手哭個不停。

秦崢見此,只好默默地上前,拾起那尿布,打開馬車的軟簾,將尿布扔了出去。雖說她沒沾到那尿布,不過身上也是一股子酸臭味。

多湖夫人面上有絲尷尬。

秦崢倒了一盞茶,遞給多湖夫人。

多湖夫人看了眼秦崢,接過來,卻沒說話。

晚間時分,大軍就地安營紮寨,四處炊煙升起。多湖夫人和秦崢便一起宿在馬車上過夜。多湖夫人摟著兒子睡榻上,秦崢則拿了一塊獸皮毯子在榻下睡。

安營之處是荒郊野外,此時躺在馬車上,聽著一旁小娃時不時的哼哧聲,又有馬車外的蟲鳴聲,一時之間秦崢竟然也難以安眠起來。

也不知道什麽時候,秦崢才迷迷糊糊地要入了夢鄉,誰知道剛睡著沒片刻,便聽到那小娃兒呼哧呼哧的,時不時發出小貓兒一般的哭聲。秦崢醒來,揉眼望過去,卻見多湖夫人滿臉擔憂,神情焦慮地看著小娃兒。

秦崢起身,過去一看,只見小娃兒滿臉通紅。她皺眉道:“莫不是發燒了?”她記得路放當日便是這般情景。

多湖夫人摸著小娃兒額頭,點頭道:“是。”

秦崢疑惑:“那還不趕緊請人來救。”

多湖夫人道:“幫我取些水來,我給他擦拭下身子吧。”

秦崢一邊取來了水,一邊道:“總要請大夫的吧?”這軍隊裏也是有大夫的,只不過南蠻人的醫術,並不見得有多好就是了。

多湖夫人卻冷聲道:“南蠻人的大夫,未必肯給一個大炎的孩子治病。再說,便是多湖請了大夫來強他來治又能如何,一個月的娃兒,不能用藥,這種急癥,無非是生死由命罷了。”

一番話說的秦崢無言以對,當下只能盡心從旁協助,幫著多湖夫人將娃兒的身體翻轉,小心地擦拭前胸後背以及手腳手心。

待擦拭過後,多湖夫人緊緊摟著那孩子,如同摟著一個心肝,一時之間又急忙地解開衣服,要餵那孩子吃奶,那孩子不吃,多湖夫人卻楞是塞到他嘴裏。小孩子得了奶頭,嘴巴也一鼓一鼓地吃起來,不再哼唧了。

尋常人高熱,最要緊的是多喝水,方能退熱。這麽小一個娃兒,根本喝不了水,只能拼命地餵奶了。但凡能餵得進去奶,總是有救的。多湖夫人凝視著孩子那安靜無暇的臉頰,稍稍松了一口氣,擡頭看向秦崢,道:“謝謝你。”

這多湖夫人面容姣好,眉目間隱隱有英氣,想來或許曾經也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子。此時她這一聲謝謝如此道來,卻是極為誠懇。

當下秦崢心中好感大增,便沖她輕輕點頭示意。

這一晚,小娃兒又哭了幾次,每隔半個時辰,秦崢就協助多湖夫人幫娃兒擦拭一番,好不容易到了雞叫的時刻,這孩子額頭上熱度總算褪去了一些,兩個人這才松了一口氣。

天明時分,多湖親自來看望多湖夫人,待看到馬車內的一番狼藉,頓時驚了。此時馬車裏有用濕了的各色汗巾,有灑潑的水,更有換下來的尿布,散發著奇怪的味道。

多湖忙問:“這是怎麽了?”

多湖夫人低著頭,只用那溫柔的目光看著自己兒子,並不曾擡頭。

反而是秦崢,答道:“孩子高熱,忙了一夜。”

多湖聞言,頓時瞪向多湖夫人:“孩子既病了,為何不叫我?”

多湖夫人不言。

多湖無奈,皺著眉頭郁郁地離開了。

片刻之後,多湖身後跟著大夫,並拿了一些酒和藥來,大夫診脈一番,說不過是略感風寒,小孩子扛過去就好,然後開了一些退熱去火的草藥。

秦崢被多湖趕下了馬車,於是這天,多湖就在馬車上陪著多湖夫人一起照顧小娃。

被趕下馬車的秦崢,只好去找高璋。

高璋眸中閃著興味的笑,命屬下牽來一匹馬:“會騎馬嗎?”

秦崢道:“會一點兒。”

高璋挑眉,眸中閃過一絲詫異。想來她一個普通人家女兒,怎麽就會騎馬。

秦崢道:“以前家裏有一匹馬,拉米面雜物用的。”

高璋點頭,道:“這是戰馬,性情不同於家中養的馬,你上去要小心些。”

秦崢自然答應。

於是當日,秦崢就跟在高璋身後,騎著馬隨著大軍行走。

南蠻軍向來燒殺掠奪的,此時南蠻大軍已經占領這片土地大半年了,想來此時他們已經失了那份燒殺的興致,畢竟這塊土地呆久了,便覺得是自己的,在自己地盤上老是幹強盜的事兒,他們也膩歪了。

可是呢,有時候缺點什麽物事啊吃食啊,手下的將士習慣了伸手向人搶,一時之間這個毛病卻也改不了。於是一路上,雞飛狗跳的,小股卒隊出去打個秋風搶點東西那是時常有的。

老百姓們固然是怕了他們的,大多數都乖乖把他們所要的東西雙手奉上,只求軍爺們饒過一命。可是也有那不知趣的,那不甘心的,那家裏所剩無幾還要被搶走救命糧食的,總是要反抗一下。這一反抗,便不知道結果了多少人性命。

秦崢跟著高璋,原本是看不到的,這一日因掛念多湖夫人的娃兒,便特意落下來等著後面跟隨的馬車,待看過這娃兒如今已經大好後,總算放了心。她騎著馬快走幾步打算追上前面的高璋,誰知道卻恰好見到一輛馬車恰好沖了這隊伍,那趕馬車的是一個胡子花白的老人家,見了這隊伍唬得跟什麽似的,在那裏篩糠一般要趕著車快走。可是偏偏那馬不聽使喚,竟然犟在那裏。卻就在這時,一個將士上前,不由分說,一個槍桿子捅過去,將那老人插肉串一般捅死在那裏。就有其他將士上前,紛紛將馬車上的東西一搶而光。其實馬車也不過是些糧食並花布而已。

秦崢見此,不由皺眉,望著那殺人的隊卒冰冷異常,眸子裏甚至有憎惡之感。

高璋恰好回來找秦崢,見到這幕,也察覺到了秦崢之憎惡,面上極為不悅,陰聲道:“我南蠻軍向來如此,所到之處,盡數殺之,千裏不留人跡。你今日既然成為我的女人,便不要給我添堵,讓我平添不快!”

秦崢低頭不言。

晚間吃飯,秦崢只吃自己的,不曾對高璋言語,高璋也不曾搭理秦崢。待到吃完,就地睡下,秦崢卻是睜著雙目難以安眠。待到過了子時,她默然轉首看過去,卻見微微鼾聲中,高璋閉眸睡得好沈。夜色中,只能看到他朦朧側影。

他的鼻梁挺闊,唇部線條粗獷勾勒,黑發散在臉頰邊,睡得真叫一個沈。

秦崢小心地擡腿,緩緩將手放在小腿處,那裏的綁腿上,一直藏著一把匕首。匕首薄若蟬翼,外面只抱著一層牛皮狀的刀鞘,綁在腿上如若無物。當日離開小村莊前去鎮子裏抓藥,她身上所帶不多,卻只有一些銀兩以及這個匕首。後來將銀兩給了卒隊隊長,這把匕首卻是從不敢離身,一直藏在綁腿之中。

往日之時,她不是沒想過半夜給他一刀,只是那時候總察覺到他這人看似熟睡,卻總是有種警醒之感,所以不敢輕易行事。

如今,她胸臆間有一股熱血在沖蕩,腦中竟然只有一個執念:殺了他。

她小心地,盡量無聲地抽出那把匕首在手,然後擡起手,將匕首對準他的胸口處。

閉上眼,輕輕咬牙,她這一刀就要下去。

她力氣極大,一刀下去,應該是沒問題的。

可是就在她要用力往下刺去之時,忽然,高璋喃喃地不知道說著什麽,然後一個翻身,一只腳竟然踏在了她的腿上。

秦崢臉色鐵青地看著身邊那個猶自打酣的人,皺眉良久,最終還是再次悄悄地將匕首插到了綁腿中,然後,一把將這人的腳推走。

高璋猛然驚醒,睜開雙眼,盯著她道:“發生什麽事了?”那目光陰沈難測。

秦崢閉眸,淡聲道:“不知道。”

高璋語氣怪異:“好,既然沒事,那就睡去吧。”

這一夜,秦崢自然不曾睡去。她瞪著雙眼看著夜空,腦中卻是回旋起許許多多的事。

第二日,高璋見她眼底發黑,關切地道:“你怎麽了?莫不是也生病了,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?”他倒像是昨晚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。

秦崢搖頭:“不必。”

於是此事就此揭過。

不過此後一路行軍過去,秦崢倒是再也沒見過對老百姓的燒殺掠奪。後來她曾試探著問張截,張截卻道:“難道姑娘不知道嗎,將軍前幾日已經下令,說大炎國土皆是我等國土,大炎百姓就是我等百姓,從此後再也不許搶劫殺戮無辜平民了。”

可是秦崢自這件事,卻越發知道高璋心思之深沈,並非自己能夠參透的。如今之下唯有裝乖賣巧,偶爾作出一點笑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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